小時侯
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
我在這頭
母親在那頭
                 <鄉愁.余光中>

  爸媽都是雲林縣西螺人,我從小就吃醬油膏長大,或者說,雖然我是在台北長大,在十歲(?)以前,我只吃過某個牌子的醬油膏,那個牌子只有西螺有買。在沒有網路購物和宅配的時代,每一次過年過節回西螺時,老爸一定會問媽媽家裡還有沒有醬油膏,如果快吃完了,就到店裡買個一兩打帶回台北。小朋友並不明白這世界上有千百種醬油/醬油膏,我幼小的心靈有一度認真的以為,大家都會回爺爺奶奶住的地方買醬油膏。

  對一個只有吃過醬油膏小朋友來說,醬油膏就是一切調味的解答。蒜泥白肉?醬油膏;水餃、粽子沾料?醬油膏;滷雞腿、滷豬腳、滷豆干、滷白菜?通通都是醬油膏。它是我心中的全能冠軍王。

  媽媽用醬油膏滷肉的香氣,是我記憶裡最深刻的美味。小學的星期天午後,我常常在滷肉的香味的醒來,像小狗一樣,迷迷濛濛地走到廚房,眼睛還沒睜開就跟媽媽討滷肉吃。媽媽總是回答,這是晚餐要吃的,還沒滷好,然後把我打發去客廳。然後沒兩下,媽媽就會逮到在爐子前吃肉的小偷。

  有一次,家裡醬油膏用完了,但鍋子上的肉已經滷到一半,總不能叫老爸飛車回去買醬油膏,就讓我去巷口的雜貨店買了一瓶電視廣告天天都香醇的醬油。媽媽把醬油倒進鍋子的兩秒後,我整個站在廚房大困惑:這是什麼味道?為什麼醬油沒有讓滷肉發出那誘人的氣味?

  然後,晚餐時間,我決定給那不明的滷肉一個機會,愛吃鬼我心想,說不定它們只是聞起來不好,但吃起來還是一樣美味。一咬下去,我又再度大困惑,皺著眉問我媽:「為什麼吃起來不香,而且很苦苦的、很鹹。」媽媽給我一個「傻孩子,醬油跟醬油膏怎麼比」的眼神,說叫我乖乖把碗裡的肉吃完。然後,任性的愛吃鬼我,就開始跟那鍋肉玩躲貓貓的遊戲,平常我三四天就嗑完的量,那次硬是搞了二個星期。從此,我媽就不拿那瓶醬油做人體實驗,附送我「撿好吃的」綽號一個。

  出國唸書時,行李箱緊繃到根本不可能帶任何吃的。在異鄉的前半年,用有顏色的水撐著勉強過日子,課業沈重加上煮什麼都煮不出好味道(其實根本是廚藝太差),食不知味就是我的心情寫照。後來剛好住在加州的阿姨一家要回台灣,偏執狂功力全開,拗著她幫我帶兩瓶醬油膏,再從加州寄到芝加哥,終於得到我魂縈夢牽的調味全能冠軍王。

  收到醬油膏的隔天,急急到超市買了絞肉,還沒走到家就因為幻想著美味而口水直流。當鍋裡傳出記憶中那星期天下午的味道,我感動的熱淚盈眶,彷彿覺得媽媽好像就我身邊煮著我愛吃的菜,有一種被救贖的感覺。吃進嘴裡時,香味在舌頭上散開,我突然明白將太的壽司所描述的「海洋在嘴巴裡跳舞」的意境。醬油膏竟神奇地把我的新環境焦躁治好了一半。

  醬油膏是釀造醬油的其中一種,其香味醇厚,完全不是化學調配醬油可以比的上的,對我這種血液裡都是醬油膏的人來說,古法釀造的醬油,才是真正能顯現食物的美味。我曾去其中一家工廠,整間佈滿沈實而厚醇的香氣,堅持用手工處理繁複的生產過程,而且需要六到八個月才能熟成的醬油,是被放在一個一個古老的甕裡,他們需要定時的巡查,才能維持品質。就跟用木桶在地窖釀酒的老師傅一樣,這是釀造醬油的堅持。

  後來跟朋友聊起我偏執症的發病過程,他覺得不可思議且匪夷所思,怎麼會有人對醬油膏堅持到這個程度;媽媽一開始偶爾會唸唸我不要太挑嘴,後來我暑假回台灣時,問我到帶幾瓶到美國。我說三瓶,她竟然還怕我不夠,於是我又多帶了一瓶,與一大堆零食和沈甸甸的行李離開台灣。

  「醬油膏」是我是鄉愁。



*這是我從小吃到大的牌子,現在網路上有賣
 
   
 



鄉愁.余光中

小時侯
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
我在這頭
母親在那頭

長大後
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
我在這頭
新娘在那頭

後來啊
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
我在外頭
母親在裡頭

而現在
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
我在這頭
大陸在那頭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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