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ild wind in Chicago

 

　　學校裡的老師，接了一個電影配樂的工作。導演挑了李商隱的落花，請那位老師譜曲、並且請人配唱。老師找上了會講中文、大學又是主修聲樂的大艾。

　　聽起來是個令人興奮的工作，至少一開始對大艾來說。她已經決定接下來的人生不會以聲樂為業。但是骨子裡那些站在麥克風前就會騷動的基因，還是希望有表演的機會。

　　大艾興沖沖地跟我宣佈這個消息時，我直覺地反應：有合約嗎？她似乎有被我一點都不熱烈的反應嚇到。問我：你覺得沒有合約就不要唱嗎？我理所當然地覺得，是啊，老師不應該利用學生。尤其這個老師自己有錄音室、也做獨立發行，完全知道在這一行是怎麼回事，如果想要找人幫你做事，就應該照規矩來。

　　大艾說：他說他沒辦法付我錢，但會請我吃飯。我說著，這不是花多少代價找人做這件事的問題。要是今天這部電影突然紅了，你幫他錄的東西被這個老師拿去做別的事，難到你可以摸摸鼻子嗎？這不是人性本惡或本善的辯論，這是學著保護自己。

　　就在大艾想要以閃避的方法讓這位老師另尋他路時，人生何處不相逢，竟然就在學校給老師堵到，面對面時那個”不”字就變成一塊卡在喉嚨的石頭。硬著頭皮也就答應了下來。約定了週末錄音室見。就在錄音前兩天，老師寄來譜，讓大艾可以先練。

　　打開檔案時，大艾跟我都有傻眼。五言律詩竟然就只有兩個節不斷重複（難到是十分鐘寫出來的？），而且一個小節都不只有五個音，實在看不出來哪個音該對哪個字。最詭異的是，音符的高低和文字本身讀音的輕重完全不搭，這位老師顯然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。

　　我跟大艾討論過後，都覺得這個沒辦法唱。當然，硬是要配也行，但保証讓人聽不出來在唱什麼。大艾寫了封信去給老師，說明中文是有聲調的語言，譜曲時音高的起伏必需考慮聲調，否則就會很奇怪。不必一定是五聲音階，但還是有基本的條件。

　　老師的回信更妙。他直接坦白他不知道那些中文字唸起來是怎麼樣，他是憑著翻譯寫曲的（這樣也算譜曲？）。而且他希望大艾可以即興，不用受限於他的東西。事情發展至此，大艾最後還是回絕了這個機會。一方面是大艾覺得自己沒辦法唱所謂即興的東西，另一方面，我們都沒辦法接受這個老師對待另一個語言的態度。

　　我很早以前就知道這個老師很臭屁，但我沒想要竟然有人可以不知道詞也敢譄曲找人來唱。如果你對別人交給你的工作一點都不尊重，別人又該如何看待你。而且，你對於你不了解的東西，至少要有一點點的謙卑，而不是硬用自己的邏輯往別人身上套。

　　我希望我可以時時提醒自己，尊重別人。算是唸研究所的另一樣收穫。